[2TOP]二十世纪少年
6. Dream On
「那是木村最喜欢的一把吉它，Les paul的JoePerry Boneyard，上面还有Joe Perry的亲笔签名。」
森且行一眼就注意到了二宫包里文件夹露出来的那张切页，是一张他们乐队四人的合照，那期的主题正是「最爱的乐器」，每个人都带上了自己的得意器材，照片上唯有中居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托着木村的吉它，笑得却是难得的灿烂。
拿出这张切页的时候森又说，「我记得那是中居用乐队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给木村的。」
二宫连忙在身后附和道，「我记得木村桑说过呢，他最喜欢的乐队，Aerosmith」
「说起来，最开始那也是中居告诉我的……」森慢慢地抖了抖烟灰，若有所思着，「我现在想想，高中那会中居一个劲在我耳边念叨的人，全是木村吧。」
二宫能在见到香取前先见到森，也是托了樱井翔的福，那人在寒冬夜里熬了大半夜帮自己写论坛申请后很没出息地感冒了，第二天直接一个电话来，让二宫替他去那个日本摩托车锦标赛的现场。
一开始二宫还没想通樱井翔什么时候混到体育版去了，他跟着自己同事到了现场在媒体通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才恍然大悟，又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樱井翔这个假公济私的脑残粉。
这天的比赛森并没有上场，他之前比赛受了轻伤还处在休养的阶段。二宫联系了车队的工作人员转达了自己的采访请求，他正想着要不要搬出自己老板的名号时，工作人员已经来通知他可以去休息室了。
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森先跟二宫打了招呼，等二宫上前递了名片后又笑着问道，「吾郎最近还好么？」
二宫听着一惊，「诶？老板已经打过招呼了么？」
「嘛……是这样的，他打电话来跟我抱怨慎吾放他鸽子，慎吾也打电话来控诉吾郎骚扰他……我真服了他们俩了……」森笑得有些无奈，一边让二宫坐一边起身拿了饮料给他。
坐下后森也不卖关子，直接问二宫，「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吾郎的面子我还是给的。」
二宫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老板形象的伟岸，他倒也不发问，只是先跟森讲了讲自己之前遇到的人，然后又确认了一句，「这么说，森さん是我采访到的人里……最早遇见他们的吧，应该是，从结成的93开始，就一直一起走到最后的？」
「外界这么认为的话，也没错。」森思虑了一阵，又说，「只是时间还要提前一点，我在他们俩里最先认识的是中居，那应该是……昭和结束的那一年吧。」
漫长的昭和时代完结这种话题对那一年的森且行来说并没有什么实感，他的心思更多放在怎么偷自己父母的钥匙然后晚上溜出去骑摩托车这方面，别看他那个时候才十五六岁，已经是小圈子里远近闻名的摩托车少年了。
那会儿森一直觉得是自己是先对中居有印象的那一个人。他夜里骑车的时候经常会绕着一个棒球练习场，那里总能看见一个有些黑瘦的少年在不知疲惫的挥舞着球棒。结果当有一天傍晚他在球场外被中居挥着那根球棒拦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没准自己是被中居先注意上的那个也说不定。
那天他只是放学回家路过那里，自然没骑着摩托车，不然中居也不可能拦下他。
简直是教科书一般的不良少年，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那个人森不由地想到，高扬的飞机头，一脸不爽的表情。
「每天晚上在这附近制造噪音的都是你？」飞机头先抛出了这句话，又用球棒敲了下地，很不耐烦地说道，「知不知道很打扰别人？」
森看着比自己还矮的飞机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但他不得不说飞机头的气势还是很唬人，鉴于他是孤身一人又没有带武器，更不想弄坏身后背着的贝斯，于是他只默默再看了飞机头一眼，并自认为自己眼里已经带有愧意后，便笔直地往前走。
刚刚走过飞机头身边就响起了一阵「喂喂……」的声音，森又连忙加快了脚步。结果没走多远，飞机头竟然追上了自己。他正惊恐地往身旁一看，飞机头已经拍了自己一下，一改刚才凶神恶煞要打架的气势，带了一脸无赖的笑直接问他。
「你是弹什么的？吉它？」
森这才意识到对方拍的是自己身后的贝斯包，他有点茫然，想着这人没问题吧。
尽管如此森还是老实地回了他，「贝斯。」
「你喜欢哪个乐队？」
还没等森回答，飞机头又问道，「Aerosmith喜欢么？」
「还不错啊他们，」森问道，「你喜欢他们？」
「我还好，一个朋友喜欢。」说这话的时候飞机头的眼里像是闪着光，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神采飞扬。
他和中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认识了，从可能针锋相对的敌人变成了一起插科打诨的朋友，森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他到现在都是相信摇滚乐拯救世界这个论调的，毕竟当年摇滚乐为他阻止了一场可能发生的斗殴事件。
后来当森混到中居的圈子里以后，他也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逞强，不然面对中居那群不良朋友，以及他口中在老家待机的一群朋友，森不确定自己还能在这一带混得很好。
他比中居小一级，两个人的高中却离得挺近，放学后路过棒球场看到中居在的时候，森会直接进去找他玩，并友情分享最新发现的唱片给中居。半夜骑着摩托车路过时，中居也不再觉得那是噪音，毕竟森连摩托车都与他共享了。
两个人凑在一起乱七八糟什么都聊，但不经意间聊得最多的还是音乐，中居问过森，为什么单单会选择贝斯。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总不能说贝斯比起吉它来说简单不少吧。一定要说的话，森告诉中居，也许不够耀眼，但是贝斯的稳定才是检验一个乐队的好坏，而他喜欢这个过渡的角色。
「耀眼啊……」中居说着嘴角就要不自觉上扬，「果然让那家伙练吉它是对的……」
中居口中的那家伙是个宇宙级的神秘人物，森一直这么认为。
那家伙也说这张唱片不错呢……那家伙最近好像有练这首……那家伙能到这水平就好了……
所以说，那家伙到底是谁啊？
森每次忍不住这么问的时候，中居都要笑笑，然后岔开话题，简直像在保护自己的秘密宝物似的。
森第一次和木村打照面是在之后的一年，也就是中居毕业的那段时间。
毕业季对在学校里混了三年的不良少年来说基本上就是有仇报仇、没仇创造机会也要报仇的时间段。森被自己学校里的一群人叫上充人数时听到了中居他们高中的名字，于是他在前一天通知了中居，这群人私底下都算半个熟人，中居都没有多问怎么回事，只说他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好了。
那天放学后当森看到一脸茫然地被堵在校门口的木村时他第一反应是回过头看中居，果然对方的表情都纠结到一块去。他想了起来，那个时候中居还在附近的一家唱片店打工，森去那边逛的时候，经常会看到挂着耳机游走在货架间的木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偶尔听到木村需要什么服务的时候，从来没有好好叫过中居一声，都是直接冲着那边喂喂地叫两声。
尽管如此森那会也没把木村和中居口中的那家伙联系起来。他老早就听说过木村的名号，那也算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偶像人物，木村的名字经常出现学校的榜单上，女生拒绝另外男生的句子里，不良少年之间的污言碎语中。
很久之后他和美雪聊到这个话题，发现他们的看法都是「中居不可能跟这种家伙混在一起」时，两个人默契地击了一掌。
森还记得那次木村迎上挑衅的眼神一点都没闪躲，他甚至还在怀疑这个人真的跟传说中一样是优等生吗的时候，中居先站了出来，他懒懒地走到那帮人面前说了一句，「今天卖我个面子吧，这家伙是我同学。」
还没等这边的人回话，倒是木村先开了腔，还是像他记忆中那样，木村并没有叫中居的名字，只是喂了一声。
中居回头的时候木村已经把书包扔在了地上，接下来的发展所有人都没想到，木村直接对着中居就是一拳揍了上去。
虽然之后森还见过不少次他们俩打架的场面，但那是他记忆中最深的一次，因为两个人都是毫不留情，在这边一群人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时候，两人脸上已经都挂了彩，随即又扭打到了地上，最后还是大家一齐上才把他们俩拉开。森还记得他去拉的是木村，差点连自己也被误伤了，靠近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怒火。森还小声地嘟哝了一声，原来不是在演戏啊。
看他们俩来真的还搞到了这种程度，原来要约架的那群人也懵了，都讪讪地挥着手说算了散了吧，森怕中居再冲动，捡起地上的书包递给木村后就过去推了中居两把让他先回去。
中居没有理他，还是直勾勾地瞧着木村那边，木村也毫不留情地瞪着他，就在森觉得下一场战斗又要开始时，他好像瞧着木村嘴角勾起了冷笑，有些刻意地倒让森觉得这笑都有些发苦，随即木村便背着书包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一走，中居也是转身就走，森连忙追了上去，他问中居到底怎么回事时，中居只是嘴里骂了两句并不打算解释，森还想再问，看到中居黑着个脸也只得作罢。
几年后他趁着大家都喝得有些醉再提到这件事时，两个人都大笑着开始赖对方，嘴里嚷嚷着「那个时候是你欠揍好吧」「明明是你不讲道理」「是你耍我在先」「反正是你打我在先」……说笑间中居又乐呵呵地趴到木村怀里，抓着他的手臂嘴里说个不停。森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笑笑随那两个人闹腾。他那个时候有些反应过来中居口中的那家伙也许真的是木村没错，因为他从木村说起那段回忆时也能看出一样的神情，那种谈起自己珍贵宝物的神情。
「诶……所以他们高中毕业以后，到你们结成的93年，这之间……他们没在一起？」二宫板着手指算着，此刻那份大年表已经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个时候森已经点上了第二根烟，他边点烟边回想了一阵，「我也……不确定，不过中居毕业后我跟他还保持着联系，也经常去他打工的地方玩，那段时候他真的是一个人混的，现在想想，那段时间他连那家伙的事也没提过了，应该是没在一起吧。」
「对喔！」二宫一握拳，「按照花本老师和美雪姐的说法，他们俩都是在93年变得有些不一样的，应该就是那一年吧，他们应该是……分开后再次相遇了？」说着二宫就对自己的分析感到很满意，又追加了一句肯定是这样没错。
「呃……」被二宫这么一说，森又想了想，「不过，没有那么迟吧，我再次见到木村的时候……应该是……再前一年吧……是平安夜还是圣诞夜来着……」
1992年的12月24日，一大早街上圣诞的气氛就已经很浓郁了，森前两天就被中居通知了这一天来店里帮忙布置，于是他去得很早，到那家livehouse的时候中居却不在，问了店里的朋友才说中居一大早就去医院了。
圣诞节都不消停……森对中居体内的战斗精神很是服气。他那一天在店里替中居做完了所有的事，晚上live散了场，一群朋友聚在一起酒喝到几轮中居才从外面回来。
那时候一群人喝得大半都躺在地上幸福得睡死了过去，中居进来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跟他们打招呼，直接就走进了乐队的休息室。
森连忙走了出来，他本来想过去找中居，却被站在门外的人影吸引了住。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大清，只瞧见一个少年的轮廓，身后像是背着吉它，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纸盒子，森还晕沉沉的，直到那个人影朝前一些又对自己礼貌的一笑时他才猛地醒了过去，下一秒却又是怀疑自己是眼花还是记忆出现了错乱。森还惊讶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中居已经从休息室里背了一把电吉它出来。他拍了拍已经石化的森的肩膀，说了一声今天谢了，直接又过去拉了一把门口的人影就往外走。
直到大半年后森在乐队的排练室里再次看到木村时，他才确信那个平安夜出现的人影不是自己酒醉后的一场幻觉。
那个时候他大概听说了中居在组乐队的事，不过他也忙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多在意，直到有一天中居来问他，要过来弹贝斯么。
森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天他就背着自己的琴去参加了乐队的第一次排练。
他去到排练室的时候还只有中居和另一个鼓手在，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等到木村来的时候才开始正式的排练。那应该才是森第一次正经地与木村的会面，他一时还是没回过神，那个情况下又不好发问，他只有不断地在脑内拼凑之前的记忆，想着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混在一起的。
然而森与木村的第三次会面想想也挺悲剧的，木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贝斯换了人，直到两三首歌后他才反应过来，他那天心情看上去就不是很好，也并没有过去跟森打招呼，而是直接停止了动作，一脸疑惑地看着中居。
森的记忆一下被拉回了两三年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斗殴现场，他正想要不要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凝固的气氛时，木村直接放下吉它就走了出去。
「那中居桑呢？有追出去吗？」二宫兴奋得赶紧追问着。
「你当演偶像剧啊……」森一说完听见二宫咯咯的笑声自己也笑了，他又接着说道，「中居还是很淡定地坐在那里，让我别多想，说自己会搞定。」
「他对搞定木村桑还真有自信呢……不过说起来，木村桑那算是生你的气还是中居桑的气？」
「我后来有问过木村这件事，他说很简单，他压根没生气，只是让我来当贝斯手这件事中居完全没跟他商量，他很讨厌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蒙在鼓里而已。」
森说着还模仿了一下当时木村那个有些冷酷的语气，二宫光是随着森的眼神再脑内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他后来是说没生气，当时可是把我吓得够呛……那天晚上就有演出了，我真怕他就那么一去不回。」
「肯定还是回来了吧？」二宫顺口猜测道。
「晚上跟中居一起回来的，那天晚上我还记得唱的就是Aerosmith的歌，你看，那就是中居的道歉方式，他也不说对不起，但他知道木村想要的。」
「欸……真好啊……那两个人……」二宫又捧着脸感叹了起来。
「好个屁。」森粗暴地打断了二宫的幻想，又大笑了起来，「这事还没完呢，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中居可以那么没原则……木村最喜欢的吉它牌子一直是Gibson，但是他当时一直在用的一把已经很老旧了，那个时候正好Les paul出了新的系列，也就是JoePerry Boneyard，还是全球限量，这把现在的价钱也炒得很高，反正就当时来说，他俩一时是买不起的。」
「就是照片上这把？」二宫又拿出了那张切页，一看果然是相当漂亮的一把琴，细看就能看出虽然经常使用但也保养得很好。
「就是那把……」森也拿过那张切页看了一眼，又说道，「当时……我和木村其实两三天就混熟了，再没两天他就拿着这把吉它在我面前晃悠，那股得意劲藏都藏不住。」森说到这儿又是笑，「同时那两天，当时那个鼓手也甩手不干了，走之前还想劝我一起，让我别在那种吸血鬼手下干了。」
结合森刚才说的话，二宫大约猜到中居干了什么，他面部表情也有些扭曲地来了一句，「不是吧……」
「中居干得出来的，那顿时间他们才开始接演出，好不容易赚到的第一笔钱，他自己又贴了不少，全部都赔了进去……我倒是没所谓，他连人家的钱都吞了。」森又笑着抚过那张切页上的吉它说道，「不过现在看来，也是值了……」
二宫呵呵地笑了两声，「中居桑的道歉，真是够大手笔的。」
「不过我想中居的那把吉它压根也不算道歉，他只是单纯想给木村他喜欢的东西。」说到这里森还是不忘控诉一把，「说他大手笔也是真的……你知道为什么慎吾来之前我们的鼓手老换么，还不就是没人来理财，钱都被中居卷走了，换了别人谁受得了他……」
那还不是你们愿意的，都没人管管他……二宫心里冒了这么一句，他嘴上自然没敢说出来。
二宫还在内心吐槽时，森已经又捻灭了烟头，并下了一句总结。
「总之……我也说不清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大概他们高中那会，就在我看不见的时间地点里厮混吧……你说他们是后来重逢，大概也是吧，总之我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加入了乐队，又一不小心跟他们一起走了那么久……」
二宫还想接着问后来的事，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森说了一声抱歉就起身接了这个电话，等了好一会他才在门外打完电话，回来时又对二宫说，「呆会比赛结束等我一下，我们去第二摊？」
「可以吗？！」二宫又惊又喜地一下站了起来。
「哈哈……」森解释道，「是慎吾要求的，刚刚是他的电话，我跟他说了一下情况，他让我把你也带上，说正好一起解决了。」
这下二宫倒难为情了起来，连连说着失礼了，森又笑着去拍他的肩膀，说别在意，那家伙又不会吃了你，倒是他怕你还说不定。
这个时候小电视里的画面显示着比赛即将结束，森起身拿了自己的大衣，让二宫在这里等着自己。
二宫看了一眼小电视里列出的排名，他忽然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再没有什么机会来这种现场，于是他不由地又叫住了森，在对方回头时赶紧地说了一句，「森さん，之后的比赛还请加油。」
森愣在了门口，随即又是一笑，「当然，我跟中居约定过，无论做什么，都要做No.1.」
看着森离去的背影二宫一时有些恍惚，他想这个背影看上去之所以如此自信而坚定，大概是其中又包含了太多东西。有这个男人对生活的热爱，对理想的坚持，以及长久以来，与友人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