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TOP]二十世纪少年
2 . Say Anything
「你是想听一个怎样的故事？一起奋斗拼搏的励志佳话，还是一起放荡不羁的都市传说？」
这样直接的问题反而让二宫觉得尴尬，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又往面前的咖啡里加了一勺糖。二宫从业到现在，还少有这么狼狈过。
香取选择的地点是一家再常见不过的咖啡馆，然而提前来到这里等着的二宫最后等到的却不是香取，而是另一个面生的人。对方走过来先说了抱歉，香取桑有事来不了，有任何问题他可以代答。在二宫还在为难之际，对方又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草彅刚，你也不要那么失望，我好歹在当年做了很久他们的staff。」
虽然这么说了，坐下来没多久二宫还是在心里骂自己老板太坑了，一看就是跟别人没什么交情，被人随便摆了一道。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二宫心里也着急，这样下去没什么实际进展，空气里都流动着尴尬的气息。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咖啡馆里播放的曲子切换到了下一首，这段旋律响起时二宫端着杯子的手就是一停，随后他不自觉地小声确认了一句，「X?」
这轻微的声响也落在了草彅耳朵里，他又露出了笑容，「二宫君刚才不是说自己平时不怎么听摇滚乐么。」
二宫也一笑，回答道，「有位友人喜欢。」
因为这段两个人都熟悉的温柔旋律，气氛一下缓和了不少，当歌曲进行到当中时，二宫很自然地随着主唱的声音自己念了一句，「You say anything……」
草彅一愣，二宫又说，「我这两天，大概已经把电视画面里的他们都看腻了，也把他们的故事嚼烂了，那也不是三两个词可以定义的故事。所以，随意说些什么吧，草彅桑眼中的那两个人，是怎样的呢。」
怎样的呢……虽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但对草彅来说，记忆里的画面又全是历历在目，分外鲜明。
那会儿大概已经是97年底了吧，正好是日后会成为国民漫画的海贼王开始连载的一年，草彅甚至还记得每一期Jump发行时木村催着自己去买的样子，简直还像个急躁的少年。
他最初遇到那两个人的时候，Stay已经是东京颇有名气的地下乐队，签了唱片公司，在做着相关的准备工作。而那个时候他才从大学毕业没多久，找工作也不太顺利，为了生活应急，便找了夜里在livehouse的工作。
那一次并不是在普通的livehouse，而是在台场ZEPP的一次演出，规模办得很大，开演前歌迷就在外面排起了长队，气氛已经很热烈。
而草彅刚不过是被临时拉过来帮忙，他之前跟过的只有小场子，一下到了全国最大的livehouse，难免有些毛手毛脚。
他在Stay里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香取慎吾，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有些难以想象这个比自己还小3岁的人竟然是这个乐队的鼓手。香取一眼看出了草彅的紧张，笑着过去跟他说话，话语间一点都没有一个乐手的张扬，聊起来以后两个人倒是投缘，不多一会就熟络了起来。
等其他人来叫走香取的时候，香取也顺便让草彅去化妆间确认一下那两个人的情况，通知他们上场时间。
刚走进化妆间草彅就直接愣在了门口，偌大的空间里没有多余的人，中居已经换好了黑色的演出服坐在椅子上，而木村穿着的演出服是艳丽的红色。他坐在中居面前的化妆台上，晃悠着双腿以那个自上而下的角度一手捏着中居的下巴，一手拿着眼线笔正给中居描眼线。
因为自己进门突然弄出的声响，草彅瞧见木村的手下一秒就是一抖，估计是把眼线都蹭到了对方眼皮上，中居的眉头随即就是一皱。
木村倒是一笑，立马来了一句，「你就这样出场挺好的。」
中居没搭理他，自己伸手拿过台上的化妆棉擦了起来，这个时候木村回过头来跟站在门口一脸窘迫的草彅打了招呼，「哟，新来的？」
草彅连忙做了自我介绍，并且提醒了他们上场时间。
木村在旁边一脸怪相地指了指中居，做了个鬼脸说道，「我得帮这家伙重新来一次，你等会跟他们说一声，我们会赶上的。」
草彅有点惊讶，他之前也见过不少地下乐队，并不太喜欢跟乐队成员直接打交道，因为大多数人给他留下的印象都是空有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嘴脸，令人生厌。像木村这样直接的热情，实在少见。更何况，他确实没见过到了他们那个程度，还要自己化妆的乐队。
木村又对着这边笑了笑草彅才回过神来，他答应了一声，直到出门的时候中居都没从面前的小镜子里抬头来看他一眼。
演出相当的成功，一直在后台奔走的草彅刚都能直接感受到舞台那边传来的热潮。他之后稍微凑到舞台边缘看了两眼就被台下疯狂的人群吓到了，舞台上的那四个人也同他刚才见到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之前在后台跟他只有一面之缘的森且行笔直地站在舞台一侧，贝斯的节奏非常稳健。香取打鼓的时候还一直带着笑，敲击出的鼓点极具爆发力。中居则在舞台上一直奔走着，他的气息已经有些紊乱，但这样更是将现场的气氛炒得更高，他停下来的时候走到木村身边勾过他的脖子，就在同时木村飞快地弹奏出了一段华丽无比的solo.
有种想混到观众中和他们一起狂欢的冲动，草彅这么想的时候又看了看舞台上异常耀眼的四个人，脑子里不由生出了想追随他们的想法。
但是那天的演出结束草彅刚再次见到那四个人时，他正在化妆间外挨着骂。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化妆间里的一盒子棒球在慌忙之中被人蹭到了地上，而他是在之后才被叫过去收拾，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才刚刚收拾好，自然被心情本就烦躁的另一位staff逮着骂了起来，那位staff也搞不大清楚情况，还责怪着草彅收拾的速度太慢，嘴里叫嚷着这种容易造成意外的东西快拿出去扔了。
草彅劈头盖脸被骂时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面前的那位staff也才来不久，只能逮着自己时才能骂上两句，本想着先忍忍，却在看到那四个人走过来以后觉得尴尬不已。他眼角余光一瞥时，似乎看到香取想要过来，然而却有另一个声音先响了起来。
「那是我的东西，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是草彅第一次近距离听到中居说话的声音，和舞台上的声音不同，中居日常说话的声音不重，有些淡淡的，然而他一开口，却能令周围都自动没了声响。
「诶，中居桑？」骂人的staff也一时语塞，中居没有理他接下来支支吾吾的解释，径直往这边走，开化妆间门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也没看那个staff，直接说，「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了。」接着他朝着草彅笑了笑，拿过他手里一直护着的小盒子，说了一声谢谢，接着又说，「草彅君是吧？有兴趣的话，下次也来帮我们吧。」
「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中居桑……」听到这里的时候，二宫不由感叹了一句，「你的名字，他也都记得。」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中居君之所以那么生气，还是因为那个人擅自拿了他的宝贝棒球吧。」草彅不禁又笑了笑，「但是后来跟他们久了也会发现，他们对工作人员都特别优待，也不是什么虚情假意，就是很自然的接纳，把我们看作是伙伴。」
二宫有些难以想象，这在现在的艺人里来说都很难做到，更别提当年的摇滚乐队。
「草彅君就是从那以后，一直在担任Stay的Staff？」二宫又确定了一遍。
「恩，大概也因为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很快就混熟了，没做多久Staff的工作都是我在管。」说道这里草彅不好意思地一笑，「我也是跟在他们身边以后，才对这份工作有的自信，他们真的是一群，相当具有感染力的人。」
「是的。」二宫也不得不承认，「连当年只是旁观者的我，都不可避免地被他们感染过。如果没有之后……那些事，他们肯定还会继续影响那个时代吧。」
听出了二宫话里的意思，草彅也不正面回答，还是笑了笑，又说道，「那可不一定，时间会改变很多事，谁能保证他们继续下去会是一帆风顺？又或者说，二宫君见过哪个摇滚乐队，是一帆风顺走到结局的？」
「可是不试试走下去又怎么知道呢？」二宫也是直接说道，「草彅桑，我这几天看了很多他们那时候的采访，木村桑不是说过么，想颠覆这个世界的常识。我不认为他们那样的人，是会在那种时候激流勇退的。」
「很巧呢，二宫君，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说这话时草彅一直看着二宫，眼神不带闪躲。
大概是看出二宫眼里的失望之情，草彅又说道，「二宫君，今天就算坐在这里的是慎吾，也回答不了你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他们要做的事，总是能做到，他们要离开，就会让我们找不到。」
话说到此，二宫也知道多纠缠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其实也早有心理准备，这一次的任务，绝不会有多么顺利。
两个人又很自然地谈了很久，草彅描述得很朴实，但也能让二宫想象到那两年乐队里的气氛。四个人之间的相处相对自由散漫，中居和木村的关系那个时候在私底下已经是众所周知，这两个人从不避嫌，只是很自然地在一起，像只是居住在同一个内核里的两个人，他们俩之间总是有着特别的气场，别人难以靠近。中居更多的时间是宅在自己家里看书写词；木村喜欢户外，找不到人的时候多半都在海边；而森且行从那时开始就会在空闲时出现在摩托车赛场，草彅说那是他高中开始就有的爱好；年龄最小的慎吾，当时还是大学生，为了能混到毕业，抓紧了时间就往学校跑，还差点在校园里引起骚动。这样散漫的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又能迅速地找回各自在乐队里的位置与状态，草彅说也不知道之前他们磨合了多久，才达到了这样默契的自由。
差不多聊到后面的时候，二宫还是忍不住问道，「草彅桑，虽然最后这样问有些失礼，但是……香取桑，还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采访吗？」
一看二宫提到香取时的窘境，草彅又哈哈地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介意，其实慎吾只是看不惯你们老板。」
「欸？真的？」
「慎吾说过，他要是女人会超讨厌你们老板。」
这个料一下又让二宫来了劲，「不是吧，他们有什么过节？」
草彅又是止不住笑，「这个问题，你回去问你们老板不就好了。」
「他能说就有鬼了。」二宫其实昨天在公司就追着老板问了他是怎么跟香取有交集的，结果直接被老板骂了两句让他好好工作后就被关在了办公室门外。
「那说明你还没抓到能让他说的点。」草彅又说，「他们俩认识的时间可比跟我早。」
「是啊……」二宫一下想到，「草彅桑认识他们那会，都是97年了。」
「所以很遗憾，跟他俩在一起的日子，只有那么短。」好像听到了对方的一声轻叹，二宫看着草彅说这话时的目光像是飘向了远方，等他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杯子时才又说道，「但是也庆幸，当初跟随过他们。」
告别的时候草彅主动离了联系方式给二宫，告诉他还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他。二宫很是感激，在交换自己的名片时又不忘加上如果香取桑什么时候有空了，还是希望能再联系他。草彅也没拒绝，只说了自己尽力跟他谈谈。
晚上回到家整理了采访内容后二宫又陷入了迷茫中，这次对话不算失败，毕竟他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那两个人私底下的状态，有着他从媒体信息上看不到的一面，包括他未曾想过的温柔。而另一个方面来说这次对话也算不上成功，因为他没有给二宫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也让二宫没了下一步的明确方向。
二宫只好又拿出那堆资料翻找，看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到后来他终于坚持不住，拨通了一位同事的电话，让对方赶来支援自己。
樱井翔赶到二宫家里时身上还穿着上班时的那套西装，看起来正经的不得了。大概也只有二宫才知道，这个现在衣装革履的有为青年在年轻那会也是个放荡不羁的中二少年，染着金黄的头发，打着耳钉，一副看世界不爽的模样。
一边听二宫说明事情原委樱井一边又翻看起了稻垣给的资料，过程中他又感叹了一遍老板难得也这么认真工作，很多东西当年他都没有。
樱井对这份事不关己的加班干得津津有味，边弄还边在本子上整理着Stay大年表。
二宫看着他那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忍不住在一旁说道，「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老板不找你。」
「老板找过我，我拒绝了。」
「原来可以直接拒绝？」
「不，我跟他分析了很多，向他说明作为一个曾经的歌迷，我会被当年的回忆冲昏头脑，无法理智分析。而你不一样，你是那个时代的参与者，同时无论何时，你都是那个身处局外冷静的旁观者。」
显然现在的二宫并不能接受这样的论调，他一针见血地说，「你就是不想直面自己的黑历史。」
「那不叫黑历史，我现在都为喜欢过他们骄傲。」
「你胡说吧，我记得当年还有人因为这个骂你是gay.」
樱井脸一黑，随即又满不在乎地回道，「那些人是不会懂的……我那会儿还喜欢X，你看，现在X的报道也是我在跟。」
「说道这个……」二宫想了起来，「今天草彅桑有说，中居桑最喜欢的X的歌，是Endless rain.」
樱井一听有些诧异，「怎么尽是些那么悲伤的歌。」
「尽是些？」
「你不觉得吗？」樱井说着抽出了那张唱片里的歌词本，指了一句给二宫看，「虽然曲调都很激烈，但中居桑写的每一句歌词，都透着很悲伤的气息。」
二宫一看，樱井指着的那句歌词这样写着：
空から降る星 オーラで弾く 从天而降的星辰，随着极光跳动
感じたままに貫け ファイヤー 按照自己的感觉贯穿一切吧
触れてみたいよ 近づけないよ 想要触摸 却无法靠近
近づきたいよ 追いつけないよ 想要靠近 却无法追上
鼓動を聞きたい 想听到你的心跳声
「但是……」二宫回忆着草彅刚描述的那个中居，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今天草彅桑口中的那个人，虽然一开始有些冰冷，但是一旦熟识以后，又是非常温柔而且热情的人，总觉得，不像是会沉浸在悲伤里的人。」
二宫托腮思考着，他又拿过樱井翔整理好的年表看起来。
一看才更直接地发现，草彅刚认识他们的97年，也是他们被J社的喜多川挖掘签约的一年，Stay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才走得较为顺遂。而这之前，他们从93年结成后，竟然有四年的空缺时光。
二宫又发现樱井翔的时间年表竟然是从1989年开始的，他笑着堆了对方一把说道，「你搞笑啊，中居和木村是高中同学没错，但那会儿他们压根没组乐队好吧。」
樱井啧了一声，「就算这样我也觉得，那应该是他们乐队的起点。」
「起点？」二宫嘟嚷了一句，不禁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
「他们俩，在高中就结识了……」想到这里二宫终于有了一点思路，「也是，去那个起点看看吧，说不定能挖到什么传说。」